Friday, November 16, 2007

2007-11-16 謝謝你,指甲

 

昨晚開車載奕辰回家,奕辰安靜一陣後突然說:「爸爸,我的這個壞掉了耶!」

我跟她解釋因為我正在開車,沒辦法回頭看,等到待會紅燈停下來的時候再幫她看。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這樣動一動,指甲就會動耶!」

聽來有點可怕。我連忙問:「會痛嗎?」她說不會。我稍稍安心了一下,不過還是覺得奇怪。

等到有機會停下來後,我開了燈,看了一下。原來是上次在學校外出散步時跌倒受傷的右手無名指,大約有四分之一位於指尖部分的指甲幾乎整片掀開,只剩下左邊一點點還黏在手指上,這片舊指甲現在看來就像書本一樣可以翻來翻去的。

我試著幫她把這舊的指甲整片拿下,但由於燈光昏暗視線不清,好像有點難,我決定回家再弄。但我又擔心她害怕,所以我就跟她解釋:「這個就是妳的舊指甲啊!妳記得妳上次在桃李館從椅子上摔下來的事嗎?那時候妳的手指受傷了,留了很多血。我們還有看醫生和擦藥藥對不對?其實那次摔跤,妳的指甲也受傷了,就是指甲和手指頭分開了。但是,妳的指甲沒有馬上離開妳喔!它要保護妳,它要等到妳新的指甲長出來之後,才能放心的離開。現在就是妳新的指甲已經長好了啊,所以這個舊的指甲就覺得它已經可以放心的離開了。妳要謝謝這個舊的指甲呢!」

「謝謝!」奕辰說。

隔了一會,奕辰又說:「我想要幫它取名子,叫阿布拉好了。」

哇!「阿布拉」這個名字十足顯示了奕辰對這指甲的重視程度。「阿布拉」是奕辰發明的某個詞,用法相當多元。大部分的時候,代表一個她的好朋友。「阿布拉」也可以被套用在歌詞中,或是用作回應不知道如何回答、或不想回答的問題的答案。如果她對某人說,「你可以說阿布拉」,表示奕辰對那個人很有好感,給了他相當程度的特權。

「妳很謝謝妳的指甲,對不對?」

「嗯。」

接下來靜默一陣子,我偷偷回頭看,她正在玩弄她的那片搖搖欲墜的指甲。

「不要玩啦,等一下回到家,我用指甲剪幫妳把它剪掉。」

「可是我怕剪到肉耶...」

「不會啦!爸爸技術很好,不會剪到妳的肉。」

車子裡的CD正放著「平安夜」,把車裡的氣氛弄得好像有點安詳的樣子。奕辰突然說:「我想要親它。」我有點吃驚,看來感情豐沛的程度似乎遠超過我的想像。


「那妳親啊!」

親了好幾下,很大聲。

「我想給媽媽看。」

「可以啊。等媽媽晚上回到家,妳再拿給他看。」

「我想要它一直在我身上。」

「那妳要保護好它喔,不要讓它掉下來了。」

「它剛剛才掉下來的。應該是風吹的。」

「不是。是因為妳的新的指甲現在已經長好了,這片舊的指甲覺得它已經不用保護妳了,它覺得它現在可以放心地掉下來了。」

「............」

「我不想要它掉下來...」聲音中帶著嗚咽。我大驚,這樣的發展完全在我預料之外。

「妳很捨不得它要從你身上掉下來對不對?」

「哇~~~」從小小的哽咽,發展到嚎啕大哭,只花了一秒鐘左右。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我...不要...它...」

「我...不想要...它...從我...從我....從我的...身上掉下來~~~....」

「因為它累了啊,它已經保護妳很久了啊。」

「不要!~~~~」

「你真的很捨不得它對不對?」

「我...剛剛...在學校的時候...指甲都沒掉...我不想要它...放心地...掉下來......哇....哇.......」

「乖~~~」

「不要~~~」

耳邊哭聲隆隆,我心中,說實話,五味雜陳:讚嘆、羨慕、自卑、無奈。

那樣真摯的情感,那樣坦率的表達。我的腦神經連結,在感情的發生與表達這兩端之間,早已不那麼直接、通暢無阻了。甚至於,我懷疑我真能體會她的心情......

仍舊哭聲隆隆。一邊開車一邊慌亂之中,我試著用其他辦法。

「不是啊,妳看,如果妳的指甲沒有受傷,等它長長了,我們也是要把它剪掉啊...就跟剪頭髮一樣的啊...」我本來還想講:「我們不需要它的時候,把它剪掉都是OK的啊!現在這個舊指甲也是一樣的啊...」不過,直覺上覺得不妥,我住了嘴。

仍然哭聲隆隆「不要~~~~我不要它掉下來~~~~」

理智說服沒用,我也沒別的招了。只好回來:「嗯,我知道妳很不想它掉下來,因為妳真的很謝謝它對不對?」

「嗚..........我要它永遠在我身邊......」

我趕緊逮著這機會。「妳可以用一個小盒子把它裝起來啊!這樣妳就可以把它留下來了啊!」

「我不要它從我的身上掉下來...嗚......」

「抱抱...」又哭了一陣,奕辰這樣說。

我一隻手開車,一隻手伸到後面,環住她的頭。她的頭靠在我的頭上,繼續哭著。

「好痛...」過了一會,奕辰說。

「把它固定好,它還沒掉下來啊。它還有一點點黏在妳的手上,它還在妳身上啊。」

突然哭聲減弱。

我把握機會:「去後面拿面紙來,我幫妳擦擦鼻涕。」

哭聲幾乎停止。

趕緊轉移目標:「媽媽今天會比較晚回來,爸爸今天感冒不舒服,不想煮東西來吃了。我們等一下去買晚餐好嗎?你想吃麵嗎?想吃湯麵還是乾麵?我們可以吃牛肉麵啊。啊!不過牛肉麵是辣的,妳不能吃。那我們來買餛飩麵好了...」

奕辰接著跟我討論今天的晚餐。看來「危機」好像解除了。

不過,好景不常。「我不想要它掉下來。」又回來了,只是,這次沒有伴隨著哭聲。

「它還沒啊!它還在保護妳啊!」

我如履薄冰,試圖假裝平靜鎮定。不過,我的忐忑讓我沒有沉默很久,便接下去對奕辰上了一堂保健課:「人的身體會自動修復的,人的身體有保護自己的機制。」發燒、破皮、肚子痛、細菌、病毒、蛋白質、白血球、紅血球、碘酒、藥膏...等等的辭彙,從我口中輪番豋場。

上了五分鐘左右的課,奕辰也問了我一堆關於生理方面的「知識」:「有藍血球嗎?」「什麼是營養素?」...看來好像沒事了。

到了阿嬤家樓下,我們下車去買麵。走到一半,她竟然發現她的指甲不見了!我有點忐忑地牽著她的手回頭走了幾步,去找找她的指甲。找不到,再繼續走去買麵。她沒有什麼大反應,看來情緒是真的穩下來了。

呼~~



今早奕辰起床時,還跟我提起白血球、紅血球的、黃血球、藍血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