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November 29, 2011

2011-11-29 貼錯地方的膠帶


今天早上叫子懿起床的時候,我照常對著還在睡著的她呼喚著:「妹妹,起床囉!」她還是一如往常地沒有任何反應。我就對著她說了一句外星話:「!@#$!@%^&#」,子懿就笑了,閉著眼睛地微微笑著,好可愛的一張臉。我很喜歡看這樣的閉著眼睛偷笑的她。

所以我就繼續說著一堆外星話,她就笑得更開心了。然後,她突然說:「爸爸,你好像在創作角喔!」
「為什麼?」我很疑惑。
「因為我現在在賴床,就很像在創作角的貼錯地方的膠帶啊!」

我好開心啊!真是有創意的聯想。我當然就順水推舟地說,「對啊,要把膠帶撕下來的方法,就是要像這樣從邊邊開始一點一點挖起來啊。」我一邊說一邊開始搔癢她的腰或脖子,「很難挖的話,沒有關係,只要有耐心挖久一點,就會起來了。」我一邊搔她癢,她一邊笑著扭來扭去。

女兒啊,我真喜歡叫你起床。

Monday, November 28, 2011

2011-11-28 回歐陽老師關於堂宇


歐陽老師:

謝謝妳這麼真誠地給我寫了這封信。真誠需要勇敢,而妳這能對我這麼一個在生活上其實不是很熟的人,如此真誠!我謝謝妳,也更加欣賞你,也覺得孩子們有妳帶,是他們的福氣。

妳的真誠,也讓我想要真誠地與妳交流。關於這點,我仍帶著些許害怕,不過,我打算這麼做,盡量讓自己透明。

我想要分兩封信來回妳這封信。第一封,就是這封,是關於堂宇的部份。下一封,是關於我打算讓奕辰轉學的部份。

這第一封信對我來說比較容易些。

我很心疼與擔心堂宇。好好一個孩子,得在這麼不幸的環境中成長。這多麼不公平啊!收到妳的信後,知道堂宇爸爸已經有了新的家庭,讓我更為堂宇和堂宇媽媽難過。我這個有做爸爸經驗的人,想像著一個失婚媽媽要上班還要帶孩子,心裡面有著很害怕的感覺。工作上的壓力與挫折,回到家後,只有自己一個人得面對充滿各種需求與一秒鐘都不停止成長的兒子。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中只有很少或甚至沒有屬於自己的有品質的時間。這還沒說到那段婚姻帶來的痛呢。堂宇媽媽,要做到能夠維持著母子二人按照既定生活作息過著這日復一日,大概就已經快要耗盡她所有可以使得出來的氣力了吧!

我很希望能幫上什麼忙,只不過,我和堂宇媽媽,到目前為止沒有足以讓我去「多管閒事」的交情。我有在想說,是不是有可能,有時週末我會帶奕辰和奕辰妹妹出去走走,如果堂宇媽媽願意,也許我們家可以幫忙帶堂宇一起去,這樣也許可以讓堂宇媽媽休息一下。只是,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這樣,我們家的小孩是否願意。

看到堂宇能對妳親近撒嬌,我想著每天早上他先到教室後就盯著停車場等著妳的出現,我真的很替堂宇高興,高興到眼框微潤。老師啊!謝謝妳!妳在做的事情,可是了不起的事情啊!

關於把我的信給堂宇爸媽看這個事情。老師,我真的沒有辦法判斷,會有什麼效果或後果。原因也很簡單,就是,我完全不了解堂宇爸媽是怎樣的人。他們是持著怎樣的教養孩子的理念?他們對著「孩子」這有別於自己本身的另一個生命,抱持著怎樣的態度?對這孩子愛之、期待之、想掌控塑造之…,到什麼程度?他們對自己的人生是否覺得接納與喜愛?我完全不了解堂宇爸媽。他們會不會對我這樣的對堂宇的關懷,覺得我多管閒事或甚至別有居心?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對孩子的態度過於放任,對堂宇應該更嚴加管教才是正道?不過,對於堂宇爸媽如何看我,我並不是非常在意。在我的部份,如果我的信能幫助堂宇些什麼,我很樂意請妳把我的信給堂宇爸媽看,包括這一封。只是,如我所說,我無法判斷我的信會有什麼效果,這點可能還是得請老師定奪,畢竟妳應該比我了解他們。

另外,亂碼的部分的確是:「我的字典裏面沒有爸爸」。

奕辰爸

2011-11-26 歐陽老師「我對堂宇的觀察」回信


奕辰爸爸

我的信一樣也是以抱歉開頭,我是拖了更久才回,其實上週日我就讀了信,讀完有很多觸動想沉澱一下,一方面也是忙,就到現在才回信。

你的信讓我讀了兩次都有想哭的心情,感謝你那麼細心陪伴堂宇,感謝你對他很深的疼惜。

教書11年,有時我很不喜歡學校的節奏,就是有好多該做的事,催著我和學生往前趕上時間,這三年開始接輔導工作,有機會和孩子一對一諮商,那常常是我很享受的時刻,我什麼都不趕,只是全心的和孩子談話。

很珍惜你的信,提醒我還是被事情催趕著走得太快了,有時我一忙也馬上就會端出大人的權威,很汗顏的是,我也曾經打過堂宇的手板。最近堂宇開始會一早到停車場接我,看著他遠遠跑過來,我有時會想起你的信,想起他只是一個孩子,我會遠遠張開手臂等著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他則會很體貼的堅持要幫我背背包,他其實內在是很溫柔的孩子,幾次觀察他和同學相處,發現當他沒有受到責備時,他說話其實好溫柔,有好多對人很發自內心的關懷。他很怕被責備,不願接受犯錯的自己,那時候他就會先強悍的武裝自己,可是除了這些時候,他最近居然開始會用他的臉在我身上撒嬌的磨蹭著,有時說話會突然就摸我的手、摩我的背,我很感謝他開始比較信任我。

對於你花那麼多時間寫這麼長的信,我有說不出的感謝,我會時時鼓勵自已不忘當老師的初衷,放慢腳步給孩子更有品質的陪伴。

這學期堂宇結結實實增加了我很大的工作量,他具有爆發力的生命力,常常引發了意外,在這部份,他其實需要專業的協助,我幫堂宇媽媽推薦了一位很愛孩子的治療師,媽媽也已經預約了這月底要進行評估。這位治療師是男性,有一位我的學生也在那上課,和他建立了很像父子、忘年之交的感情,我和堂宇媽媽分享也許王老師可以多少彌補堂宇生命中缺少的父親角色!王老師能給的陪伴可能會有一點像你給堂宇的,如果堂宇的生活能多一些像你這樣的朋友那該多好!

關於堂宇內在渴望愛的部份,和堂宇媽陸續談了幾次,媽媽在婚姻裡也是傷痕累累,有一次她哭得很無助,堂宇爸爸已經有新的家庭和孩子,以前還可以固定來看堂宇,但最近就幾乎沒來了,我和堂宇談,他習慣很強悍的說不在乎,我也只能告訴他,其實會在乎、會生氣都很正常,當我父親過世時,我再也看不到他,我就哭了好久好久,也跟他分享,雙峰一位高年級的哥哥,在他出生前,爸爸就不要他和媽媽了,就突然失蹤了,他連爸爸的照片都沒看過,他也好難過、好生氣,我試圖讓他知道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痛苦著,其實好多人都一樣經歷了這些事。和堂宇談過他的假期生活,發現他和媽媽生活中好像和朋友、外公外婆見面的次數並不多,其實很心疼堂宇媽媽和他要孤單的一起面對這些難題。我會試著約堂宇爸爸見面,但不確定是否能幫上些什麼。

對了,你給我信有一段出現亂碼:「我的字典�堶惆S有爸爸」我猜堂宇是說:我的字典裡沒有爸爸,請問是嗎?我考慮著如果分享你的信給堂宇爸媽看是否合適?是不是可以聽聽你的意見呢?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你是因為體貼不要我分心處理,所以沒告訴我。但我想了想,還是想請問你,就是關於你打來辦公室詢問轉學的事,是否方便讓我多了解呢?或是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請一定要告訴我。

很感激堂宇和我有這樣的福氣認識你,深深感謝!

菊映合十

Tuesday, November 15, 2011

2011-11-15 我對堂宇的觀察



歐陽老師:

很抱歉我又拖了這麼久才動筆。

堂宇這孩子,在我腦中留下印象的第一個剎那,是在我們一早回到花園新城停好車下車的時候。他一下車,就猛地發出長長的、一連串的、巨大的叫聲,加上地下室的迴音,那叫聲真的超級震撼的。震撼到我的不只是音量,還有他那超級飽滿的音質,聽起來可以感覺到那年輕生命的,巨大的力量,幾乎有點像是在搖滾歌手的聲音裡面可以聽得到的東西。寫完這段字,我也覺得這樣描述一個小二的孩子很奇怪,但他的叫聲在我聽來的確充滿了在我目前生命中幾乎找不到的那種,生命的力量。很純粹地,就是他體內有東西有力量噴發出來的感覺。我當時一方面在現實層面上擔心他的叫聲會影響到鄰居(雖然我們還在地下室),另一方面我心中也隱約地羨慕他的生命的嶄新。我還記得當下我的感受,就是對於我現在(或從來)沒有他那種力量或不敢表現那種力量,為自己感到些許悲傷,甚至我還在我心裡安撫我自己,沒關係吧,我現在的生命有我自己現在有的東西,雖然我不會大叫,但我會做些什麼吧,我的生命力應該會展現在不一樣的地方。目前的我跟他就是不同的生命。

接著我們上了樓,路上我開始傳達我們這邊很安靜,必須要小聲一點以免吵到鄰居的訊息。我想,在孩子的耳朵聽來就是一般的嘮叨吧。不過,這幾個孩子,都很合作地,放低了音量,包括堂宇在內。現在回想起來,我想這是那個時候只是一整天的開始,堂宇還完全不了解我是怎麼樣的大人,我的界線在哪裡的關係。

在奕辰介紹完我們家之後,我們開始要出發去社區裡走走了。一出門,我忘了是哪個小孩,在地上發現一隻蟲,一堆小孩就圍在馬路中央看。大家都對著那隻蟲討論,堂宇也是。但堂宇過沒多久,就開始要弄死那隻蟲,其它女生就用聲音阻止他。當他採取行動要踩死那隻蟲的時候,我心裡很急但也很矛盾地不想阻止堂宇,急的是想說那隻蟲的生命就要這麼不明不白地結束了。矛盾的原因是我認為,堂宇還在一種「需要把小昆蟲弄死,以至於能了解這地球上另一個生命」的階段裡。這是很幽微的人的心理層面的需要。佛洛姆在「愛的藝術」這本書裡面,似乎就有稍微談到這種需要。佛洛姆說到,納粹軍官在猶太集中營中是如何折磨猶太人的。其實那軍官只要用一顆子彈就可以結束那猶太人的生命,但那軍官不這麼做,那軍官用腳踩那猶太人,把那猶太人活活凌遲致死。這個過程,佛洛姆的解釋是,人有知道生命是什麼東西的需要。凌遲他,我就可以在凌遲的緩慢過程裡,偷窺到生命的秘密。我猜想他說的生命的秘密,是指「一個生命被這樣凌遲的時候,會怎樣?會產生什麼東西?那個生命會變成什麼樣子?」人的心理深層,會想要知道這個關於生命的秘密。我不是很懂佛洛姆說的這個過程,因為我沒有足夠類似或相近的經驗可以作為我理解的支柱。但凌遲小昆蟲這件事情,我想每個孩子都做過。也許不是因為佛洛姆說的什麼要了解生命,也許只是因為被爸媽老師罵了心情不好所以需要找一個更弱小的昆蟲來讓自己感覺自己有力量。

回想我自己把小昆蟲凌遲致死的過程,那感覺好像非常複雜。好像包括了想要真實地讓某部分的真實的、殘忍的自己展現出來。就是我隱約地發現我有一個很邪惡的面向:「我比你強,我要你死的話,你只能死。」這邪惡的面向迥異於大人、禮教對我的期望,但我真的隱約感覺我內部有這樣的部份。而另一個生命的力量是:「展現所有的真實。」或至少「想看看這隱約感覺到的邪惡是否真的是我的一部分?」這是一種對自己的探索。這探索尤其在黑暗中隱隱發光不斷召喚的一個原因,便是這感覺起來「邪惡」的面向,與禮教之所規範,南轅北轍。「到底我是怎樣的?我真的是好孩子嗎?可是我感覺到那邪惡……,我想知道真正的我是怎樣的。」這探索需要誠實與勇氣。

總之,我對孩子有某種信心,我認為「他們現在需要這樣,他們以後就不會這樣了。這只是一個生命成長變化中的一個點而已。」所以,我就在隱約地替那隻蟲惋惜與著急下,沒有怎麼阻止堂宇的動作。只是又嘮叨了兩句:「你幹嘛一定要弄死它呢?」

接著我們到了通泉草幼兒園。簡單介紹後,我們在某一間教室裡花了些時間玩著裡面的玩具。雖然在同一個空間裡,但堂宇沒有跟其他四個女生玩在一起,自己一個人玩著。他常常會發出巨大聲響,我常常得出口制止,但隔沒幾秒,他強大的生命力又會發出很大的聲音。幾次之後,我仔細地看著他。我突然覺得,這孩子就是這樣的嘛!他習慣了高興的時候,就會用這樣大小的音量,讓他的高興出來。所以,我就誠實地跟他描述我的發現。「堂宇,我覺得你好像不是故意要這麼大聲,而是你本來就習慣這麼大聲的。可是,這樣真的會吵到幼稚園他們上課,所以,你可不可以試試看,控制得小聲一點?」接下來,在他下一次高興的時候,他真的變小聲一些了!我就趕緊稱讚他,謝謝他的體諒與幫忙。

在幼稚園的時候,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得和堂宇在一起。這原因,只是單純地因為堂宇會出各種狀況,有干擾幼稚園活動進行的可能。所以,我得顧著他。他後來跑去跳彈簧墊,我在旁邊看著。他突然跟我說:「我不喜歡女生。」我想這話也很正常,我估計他的意思是今天他很「倒楣」或「孤單」,跟四個女生一組,沒有比較可以一起玩的同伴。所以,我也很輕鬆地、沒什麼想法地跟他回應:「可是男生和女生通常都是互相喜歡的啊!就像你爸爸和你媽媽,當初就是因為互相喜歡,才會結婚的啊!」沒想到,他接下來跟我說:「他們離婚了。我只有媽媽。」我嚇了一大跳,接下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現在也忘了我當時跟他說了什麼話。不過,我想,應該不重要了吧,反正我大概就是在驚嚇中跟他說著「喔」之類的吧。他後來又說到「我的字典裏面沒有爸爸」這句話。平平地、冷冷地、毫無情緒起伏地,說了這好仇恨的一句話。他說這話時的平靜與順口,聽來真的感覺起來像是已經在心裡練習了千百遍後的結果。我想至此我幾乎是呆若木雞了。我只問他,這句話你是哪裏學來的?他說是他自己想的。面對這小二小小的男生,我驚訝也心疼,他的生命經歷,與因此而發展來的心裡面的東西。我不敢動他,我知道我沒辦法做些什麼。雖然他是只是七歲小孩,而我已經是個接近四十歲的大人,但對於他的生命經驗與傷痛,我沒有能力說些什麼或安慰鼓勵些什麼,因為我沒有資格可以說我懂他。我只能多陪陪他。

後來,堂宇就要我陪著他。我們兩人在幼稚園二樓的小陽台,我坐在搖椅上,他坐在積木上。我們聊天,大部分是他說我聽。中途奕辰跑來找我,堂宇也把奕辰趕回去。當然態度沒有很糟啦!就是表示說小陽台現在是我們兩個人的,不希望她來的意思。所以我就又稍微了解了一些他的世界。我也不敢多問些什麼,我們主要就是聊些關於學校的事情,譬如說轉校的原因、兩校的差別、喜歡新學校嗎……等等。

離開通泉草後,我們去了社區裡面的教會。後來碰到一隻蜘蛛,堂宇也是想拿樹枝把它的網弄破。我的回應也是嘮叨,但這次我出手阻止他了,我想應該是剛剛一路走過來,堂宇的某些言行漸漸地讓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才好,以致我的焦慮愈來愈增加。再後來,堂宇也想採死路上的螞蟻,允忻想要保護它,也因此堂宇踩到允忻的手。

走著走著,堂宇開始撿起地上的樹枝或石頭,垂直地往天上丟,然後看它掉下來。他的這個動作,很危險。因為路邊停了許多車子,其他四個小女生也在附近走著。樹枝或石頭砸下來,可能會把別人的車弄壞,或是把人砸傷。我馬上用試圖抓住他的手,但我的表情並沒有變得嚴厲。我跟他說明不可以做這個事情的原因,他不要我牽著,放開我的手後,又開始做這樣的事情。我再次用我的身體阻止他,我仍然沒有用大人的威權震攝他,然後我再次說明不可以做這個事情的原因。但他掙脫我的手後,又開始做這樣的事情。幾次之後,我生氣了,我說話的聲音開始變嚴厲,我的大人氣勢開始上來。堂宇意識到我的變化,馬上就停下來了。他的退縮,也猛地讓我驚醒。雖然我仍然生氣,但在我走過去他身邊的時候,我試圖讓自己平下來,我告訴我自己我不能這樣。我走到他身邊,牽著他的手。再一次說明不可以這樣做的原因。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掙脫。我沉默了幾秒鐘後,問他:「我生氣了,你害怕了,對不對?」他說對。我想我那時候仍然躲在大人的威權後面,我跟他說:「我不是故意要對你兇。只是已經講了很多次,你都不聽。」其實這話我是想跟他道歉我對他兇,但其實我沒有勇氣。然後,又過了大約半分鐘的沉默吧,他問我:「你也會生氣嗎?奕辰媽媽也會生氣嗎?」我說:「嗯,我們都會,尤其當講了很多次都不聽之後。」然後我們就又沉默了,只是走著。沉默中我慢慢地變得溫柔回來。在此之後到回學校為止,堂宇都沒有再做出讓我生氣的事情了。我想他已經探到我的界線在哪裡了。我們走著走著,我完全平靜回來後,又問他說,「你媽媽會打你嗎?」他說會,安親班老師也會。我這樣問他,是因為看見他面對大人威權的時候的迅速退讓。他這樣回答我,證實了我的猜測,讓我多了解他一點點,也讓我擔心他多一些了。

後來,又碰到一隻在葉子上已經死掉的蟲,這次我突然發現,堂宇其實怕蟲,因為他不敢碰它。不過,我把那隻死蟲放在我的左手,用右手食指輕輕地摸著那隻蟲的一支腳,對堂宇說:「你敢這樣嗎?」他試摸了一下,就突然整個敢了,隨即把整隻蟲拿走。我看著他突破了自己的害怕,開心地拿著蟲跑開的背影,伴隨著心裡的「他還只是一個孩子」這句話的是,一些淡淡的憂鬱。

對於蟲的不愛惜,對於別人或車子可能被樹枝或石頭砸到的不在乎,在我看來,理智上堂宇都知道我們大人要說的東西與道理。只是,他的內在狀態,真的不是很有能力去在乎除了他當下所欲之外的東西。我感覺,他現在不是很能對別的生命,真正地心有所感。如果他有機會做這種事而不做這種事,應該只是因為大人的震攝,不是他真正地體貼了或在乎了那小蟲或是別人的生命或需要。一個不是很被珍惜沒有被愛的很夠的生命,很難真心地去愛惜別的生命的。

這是我的看法,分享給您參考。

另外,我發現堂宇似乎也有一些跡象,想要探索有關「性」的東西。我想這可能跟他的孤獨有關,同時也是在因為我們的文化中,「性」是最隱密不宣的部份,這導致我們每個人在「性」這個部分又顯得更加孤獨。我們在桃李館的時候,堂宇沒有興趣聽館長幫我們介紹花園新城的一些歷史,就獨自一人跑到館外,我就跟在他身邊。館外椅子上躺了一隻頗可愛的黑貓在曬太陽,堂宇似乎想摸它但又害怕。我就帶著他,示範給他看,說:「只要你真的充滿愛心,輕輕地摸,我想它不會不高興的,就像這樣……」然後他就輕輕地摸它,貓咪似乎也很享受地就任由他摸。摸了一陣之後,他問我:「如果我摸它的重要部位,它會不會抓狂?」我呆了一下,然後我就問他:「如果我摸你的重要部位,你會不會抓狂?」他就大聲地說「不要!」然後這件事情就結束了。

我們要回學校之前,五個孩子們在客廳桌子上寫小書,席間奕辰跑去上廁所。我們家的兩個小孩在家裡上廁所的時候,都沒有關門的習慣。堂宇跟在後面跑去站在門邊偷看。看了一兩秒後就回來,看到我正在看他,他就說,什麼都沒看到。

要教育孩子有關性這個部份的內容,我蠻外行的。除了生理知識外,我只覺得方向上大約應該是「接納自己」與「尊重別人」。但即便已經有了這兩個詞,它們對我而言感覺上還是顯得空泛以致於有點不知所云。因此,關於堂宇這兩段小插曲,我也不知如何跟他回應,尤其是奕辰這一段,我腦袋空白到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把這兩段關於性的部份寫給老師看的原因,是在於我在猜想也許不是只有堂宇才有這種部分,搞不好很多孩子在這部分都是懵懵懂懂地孤單地走著。在這裡就是跟老師分享我所看到的東西,給老師構思課程或日常帶他們的時候,一些也許有點用的資訊。

孩子們在客廳寫小書的時候,我在奕辰房間裡寫活動回報單。我一整天下來,90%的時間都顧著堂宇。(真是很對不起其他四位,同時也崇拜老師一人要帶24人的不可能的任務!)所以,我第一個寫的就是堂宇的部份。我在寫的時候,堂宇進來房間,看我在做什麼,當他知道了我在寫回報單的時候,看得出來他很關心我今天會給他怎樣的評語。他對我這個大人的信任仍然沒有完全建立。難免吧,畢竟只有不到一天的相處。我溫柔地告訴他,我還沒寫完,我寫完的時候,如果他想看,我可以給他看,他就出去了。

回學校途中,他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自言自語地說:「我記不得來這裡的路」。我說:「你不需要記得啊!」他說:「我以後還想來這裡。」回到學校進教室前,他的小書還沒寫完(其實距離完成還差蠻多的),他拜託我幫他(譬如說我再告訴他一次我的工作是怎樣的),拜託的時候,語氣是柔軟帶點撒嬌的味道的,他說:「幫我…」。我真的覺得,這孩子很需要被愛的感覺,但是他的調皮,又讓他不容易得到大人給的愛的感覺……我不禁有點哀愁。往後幾天,心裡頭常常地也掛念起這孩子,常常問奕辰說,堂宇今天有沒有又不乖?又被罵?

以上就是我對堂宇的觀察。

另外,很抱歉上週沒能抽出時間到校跟堂宇談。時間已經過了有點久,老師仍然覺得需要我去和他說話嗎?如果老師覺得仍然需要,我可以。

祝  教安

奕辰爸